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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七十八）强拆
二十年同学聚会筹备了两三年，三月底终于决定今年5月18号在南京举办。虽然“筹委会”的委员们很辛苦，但美中不足的是仍有八九个同学下落不明、无法通知到。随着会期的逐步临近，筹备工作进入攻坚阶段。筹委会发动所有已知人员利用一切关系和办法寻找失踪人员。
晚上10点多，我跟同事喝完酒正要回宿舍睡觉，接到一个陌生电话：“我是龙志飞，还记得我吗？刚才在百度查到你了，怎么跑到郑州上班了？现在在郑州吗？我在西郊……”
“智飞生物？（股票代码）300122，记得。”我突然酒醒了，“当然记得你，小龙兄弟！自从我到了郑州，一直苦于找不到你。五月份同学要聚会……”
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。电话聊了十分钟，约定明天下午见面一叙。
下午五点多，我找了一个出租车，谈好八十元车费去郑州市最西部的须水镇，一个以“叫花鸡”闻名全省的地方。走了一半路程，我拨通了小龙的电话。电话那头很嘈杂，等了快半分钟，小龙犹豫地说：“老大，你能不能稍微晚点到？越晚越好！我这会儿在搬家，不过已经快完了，还剩最后一车。”我来不及细问，让出租车停在军校门口，在家属院找到了我的小学同学徐团长。
团长说：“谁知他搬家搬到什么时候，就在我这里吃点喝点算了。”
我说：“不妥。他也没说改日再聚嘛。二十多年没见，今晚肯定有一场恶战。七点半咱俩一起去吧！”
于是喝茶消磨时间。团长夫人（我的初中同学）已经开始炒菜做饭了，不听劝阻炒了一个又一个。再不走就可能走不掉了，我拉着团长匆匆下楼。
“要不要带几个士兵去帮他搬家？”团长问。我说算了，去了还得管他们饭，直接打车去吧。
七点半到了须水镇。联系小龙，还没搬完。最后商量小龙过来接我们一起去拉最后一车。没多久，一辆货车停在身边，后车厢蹲着三两个老头应该是搬运工。当小龙认出我的时候，我也看见了他，还是跟当年一样高大潇洒。寒暄几句后，我们挤进了驾驶室。汽车开向更远的城乡结合部的某村。
原来，小龙租用的厂房突然通知要强拆。一大片“工业区”都是村民们占用耕地私自搭建的违章建筑。经过了几年的拉锯战，政府终于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。留给租户搬迁的时间只有短短24小时，从早晨六点算起。因为停水停电，“工业区”一片黑暗，只有车灯在闪烁。大小车辆阻塞了崎岖狭窄的村道，寸步难行。小龙的工厂白天基本搬完了，仅剩下空调、热水器、照明灯具、几桶油漆以及一条看门的大狗。他的倒霉的邻居，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，刚刚搬来一个月，陆续拉过来了三十多车床上用品，根本就找不到足够的车和人把货品运走。想到明早库房就要被扒倒，急得坐在门前哭。唯利是图的房东把大门拆走后就不见了踪影。
晚上九点半，货车终于出了村。小龙把我和徐团长放在最正宗的“须水鸡”餐馆门口，押车走了。餐厅正在打烊，跟经理说了半天好话，才勉强同意我们点菜。守着一桌菜等到快十点半，整个大厅就剩下一个服务员和头顶上二盏灯。小龙提着三瓶白酒匆匆赶来，连说抱歉……
我和徐团长已经饿得嚼不动鸡块了，只顾喝汤。据后来小龙说，他已经累得端不动酒杯了。
由于战斗力有限，三瓶白酒摆在桌上显得太夸张。来不及叙旧，三个人还是努力喝光了一瓶酒。
（回家路上团长总结说，今天的事使他深受教育，也体会了小微企业生存之艰难。）
2012-4-28北京
（七十九）何苦
经销商邵总不无自豪地告诉我，一个二三万的普通的滚轮架，他曾经卖过五六万。这个价格大概无人出其右了。五十元的氧气减压表，可以卖到一百六十八。不过，邵总补充说，要等一年半以后才付款。
一家大公司，常常对外号称账户里有五、六亿现金，员工和厂长的口头禅是“钱不是问题”，胸脯拍得梆梆响。就是这么个大公司，哪怕买一个螺钉，都得经七八个部门约二十个人签字，才能付诸实施。即使实施了，也是不付一分钱的。这个公司在采购时，基本上不跟制造商打交道，因为公司有一大批“合格供应商”，其实是“合格经销商”。直接生产厂商因为不接受欠款条件，往往是不合格的。
初次接触该公司的供应商，在投标时挖空心思琢磨竞争对手，想整出个低价一举胜出。结果，低价的前三名被淘汰，报最高价的进去谈判去了。谈判过程是这样的：
“就这个价格，签了吧？”
“二年内付清二十万可以接受。但如果不给二万预付款，我要涨一万五。否则做不了。不够饭钱。”
“不见货物、不见发票，我公司没法预付你一分钱。算了，你涨一万吧。二十一万成交。”
愤愤不平的失败者，找评委评理。评委语重心长地说：兄弟，你那个价格，我这个付款条件，让你做不是害你吗？你要是愿意做，可以，我当然高兴……结果晚上没中标的请评委吃饭，以示感谢。
高价中标的是二年以上的合格供应商。他们经过二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痛苦煎熬挺过来了，已经进入收获季节。这一单怎么付款已经不重要，反正前面的欠款正在渐次兑现，从此每月都能看见货款、实现利润，何必计较利润来自哪一单。大公司最终也不会赖账，好日子慢慢过吧！
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白吃的午餐。“大公司”在一段时间内“无偿”占用了供应商的设备和资金，但到期必须出高价偿还。“合格供应商”相当于在高寒地带种植了一季高产稻谷，生长期二年。比起在亚热带种植三个月就收割的稻谷，当然会承担更多的时间成本、资金成本、人力成本和未知风险，长出的稻谷质优价高也符合常理。“大公司”因其肠胃的特殊性，吃的就是高价米。其实吃糙米它也死不了，可能还会更健康。既然殊途同归，何苦要与众不同落个骂名？
（纯属杜撰，勿对号入座！）
（2012-2-16北京，5-5武汉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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